「是那扇为痛苦不堪的生命所敞开的死亡之门，当所有的门都关闭时，这扇门允许值得尊敬的人来使用。你必须为我打开这扇门。你和所有其它人都知道门后面什么都没有，它可以让生命再次回到原位，但是进入此门者会忘记一切，珍贵的遗忘，会消除记忆的痛苦。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忘记。」
–《暗夜惊醒》， 作者 John C. Wright
相传在古老的时代，天上的星还没有变成钻石，人类是生活在一个叫做上层的地方。只是后来天空之上喷出了红色的恶龙之火，上层顷刻间化为焦土。他们还说，只要我打开这扇门通向上层的远古之门，恶魔就会立刻奔涌进来，我的故事就走到了终点。
传说像是传染病，从上一代传到下一代。作为一个阅读者，我却清楚的知道，这扇远古之门通向的不是上层的焦土，而是一个更加绝望的世界。
我宁愿自己没有成为阅读者。
预言
预言说，如果人类祈祷两百年，盖娅便会赐予人类一个阅读者。为了我，人类祈祷了两百年。然而当他们得知阅读者是一个男孩的时候，一定是极度失望。
我是原人，能够在自己的种族内与他人心灵感应。另外一支，是生活在水渠中的退化人。有消息说，他们全身恶臭，身体强壮，嗜血好战。退化人是没法彼此感应的。
女孩才可能将阅读者的能力传给下一代。而男孩，就注定只能永远守在盖亚前，榨尽最后一滴心血，直到最后孤独的死去。按照卷宗，我不能选择自己的生活，不能有自己的眷恋，不能结婚，不能生子，因为我此次轮回的时候，是个男儿身。
当我走到黑暗的角落，总有一个声音向我诉说这世界的过去。我们所生活的整个世界，只是一个巨大的倒金字塔。塔底，就是古老的盖娅，以及只有阅读者才能理解的档案馆。而塔的外面，就是坚硬的岩石，上层已经被毁灭，人类只能在下层残喘。
预言还说，我会给原人带来前所未有的知识，但是却会毁灭所有的退化人。可是，为什么是我？
我今年十五岁，已经走过了一半的人生。
阅读
我没有见过父母，我被机器抚养长大，被机器灌输知识。五岁那年，手持卷宗的人来到我的房间，用低沉的声音对着我宣读古老的卷宗。卷宗说，阅读者男孩，没有朋友。
我没有朋友。五岁开始，我就住进了最下面的档案馆。五岁开始，未来就变成了永远的黑暗。阅读和转述，就是我所有的生活。档案馆内的档案，从上一位阅读者所阅读的最后一本，直到我死去，我所能阅读的所有档案，就组成了我此生的价值。
第一本档案，是一份清单。清单列举了组成世界的元素，以及制造这些元素所需要的技术。清单经常提到在古老的地球上层曾经有很多矿产，人类需要的很多材料是从矿产中来的。
地球，卷宗上说，上层已经被来自天空的火焰毁灭，仅存的人类被迫屈居在漆黑的下层。这所谓的卷宗，就是档案的古老文字转译为所有人都能懂的文字吧。我从档案馆读来的知识，也是会全部记录在卷宗里的吧。
孤单是思考最好的药剂。每当档案馆的灯光暗下来，周围的虚空就会将我包裹起来，那些档案是过去和未来，永恒的闪烁。我是此世唯一的阅读者，这些古老的文字倾入眼帘，温暖便会充满我心。我曾经尝试教别人阅读，只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识别。就像一道诅咒一样，人类可以阅读现在的文字，但是无法触及这些古老的档案文字。多少次我向盖娅祈祷，希望这古老的文字能够被所有的人掌握。可是我得到的只是沉默。
盖娅
持卷宗的老人让我用声音讲述这些档案。他说这是一种神秘的仪式，将古老的传说用我的声音讲出来，然后记录在卷宗之中，就是古人生命的轮回。古老的故事尚未被今人忘却，曾经的生命在档案间流淌。他相信古人不是使用盖娅，而是使用档案来让生命再现。用感应来讲述，是对生命的亵渎。
卷宗上说，金字塔内的人类会通过盖娅获得再生，没有生命会消失，每一个新的生命，都是过去生命的重现，只是记忆已经消亡。
只是在许久之后，我才看到，越是不经意地谎言，起初看来就越是真实。
当大家都离去之后，我常常将耳朵贴在盖娅身上，这样可以听到生命流淌的声音。他们告诉我那是我的血液流淌的声音，可是我总是觉得，那是逝去的灵魂在盖娅里面流淌，讲述着他们曾经生活的时代。
胡思乱想啦，别人总是说。
灵魂
盖娅给我的感应反馈着实吓了我一跳。卷宗从来没有提到过人与盖娅的感应。
曾经的世界已经离去，我在盖娅找到了数不尽的秘密。盖娅如同一片墓地，曾经存在过的灵魂们死气沉沉的将自己固定在特定的区域，等待着下一次的重生。
历史，是希望，也是悲痛。盖娅并没有将回收来的灵魂的记忆抹去，而是进行了存档。
灵魂，是对大脑的复制。而我们的大脑也并非人类的大脑。我们是被改造过的人类，线粒体被动了手脚。
那时候地球还在，人类制造了生物材料构成的无线电发射器和接收器，之后是对应的基因。这些基因被移植到卵细胞的线粒体 DNA 中，这颗卵细胞就成为了我们现在所有原人的祖先。
借助这些接收器和发射器，人们通过无线电进行心灵感应。线粒体 DNA，确保这些特性只有母系遗传。所有的改造，包括对特定文字失读的禁锢，都是包含在线粒体 DNA 中的。
而盖娅她，通过感应来控制大家的思想，上传死去的人的灵魂，用抹去了记忆的旧人的灵魂来覆盖新生儿的灵魂。
生生死死，这进行了千百年的轮回。
我是谁，又曾经怎样的生活过。那个被我覆盖的灵魂，又会是长成什么样子。
档案
在盖娅的深处，有一处刻有古文字的石碑：
与大航海时代不同的是，我们早已熟知这次航行的目的地。
在星际移民中心巨大的倒金字塔建筑中，档案馆被安置在最下层的塔尖。巨浪中披风前进的巨舰不需要怀旧的档案。她只要前进，永不停歇。
而我却深爱着这件空旷没有灯光的档案馆，那些散发着微光的档案就像夜幕上的星光点点，充满了梦幻。我们踏上了许多星球，却已然为遥远的星光所着迷。
暗夜之中，往事与未来，谁又看得清。
盖娅存档的最早的记忆证实了我内心深处那个可怕想法，天上的星星还没有变成钻石，只是人类用火焰毁灭了自己的家园。
太空
我没有告诉任何人。之后我从档案馆读来的资料，让他们偏执的认为退化人是原人的敌人。这具皮囊只能让我活三十年，我便努力阅读了二十四年。最后一年，他们都认为我在繁重的工作下垮掉了。
最后的时光中，我常常躲在黑暗的角落里聆听盖娅的倾诉。那些喜欢听故事的小孩子围在我的身边，听我用口齿不清的声音讲述盖娅里面那些死去的灵魂，那些古老无边的记忆。
你回答我，他急躁起来。我已经无法记住他的名字，他脑袋里有数不尽的问题。
是的，我不等他说完，我们是人类的后裔，我们获得了很多能力，也被封印了阅读古老文字的能力。我们的家园是古老的地球，只是我们已经无法回去。而我们此行的目的地，是一颗遥远的行星。只可惜，这艘飞船已经没有动力，我们将会与这梦想之地擦肩而过。而打开这扇门，就是太空。
什么是太空啊？坐在后排的一个小女孩皱着眉头说。
就是无尽的绝望吧。我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