孩童之时,所言俱为孩童,所感如是孩童,所思亦复孩童,唯成年之后,便将童心摈弃。

上面这段话出自《攻壳机动队 2.0》。素子和傀儡师融合之后,借少女义体说出的台词。

个体不过是演化的道具,是信息的节点和载体,是演化为了达到某个目的而保留的一段信息。如果一个人所携带的所有的信息定义了这个个体,要让自己真的活下来,那这个个体只能存活在一个绝热的环境中,没有信息的进入也没有信息的流失。可是生命的本质,低熵的维持决定了单个生命。人类个体的自我执著,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“自我”。只可惜,这个“自我”正在人类科技的协助下逐渐弱化消失。“生、老、病、死、爱别离、怨憎会、求不得”,是“我执”的苦,是想要定义自我的痛。因为自己存在,因为自我迷失,因为世界的演化,所以才苦。

(然而我并不是想说什么人生。)

在统计物理中,我们知道理想气体是没有相变的,因为组成它的粒子之间的相互作用太简单。对于 Van der Waals 气体,因为有了相互作用既有吸引又有排除,所以有了相变。相变是一种很有趣的现象,发生相变的时候,系统在不同的组织序之间变化,从无组织突然间变得有组织,或者部分有组织。而且在适当的相互作用中,系统可以从杂乱无章的非平衡可以变成非常有秩序的情况,或者部分有秩序的情况。同样的现象在人类社会中也有,人类会从杂乱无章的个体行为自动的组织起来,个体和个体之间的信息交流增强,这样让个体的智慧集中起来。当然,所谓的个体的存在就越来越弱化。

什么是自我,在现在信息交流的密度越来越高的世界中,变成了一个更加复杂的问题。现在的孩子从小接受类似的教育,看到类似的社会,玩类似的游戏。你并不是你,而是一个被世界的其他部分塑造起来的工具。现在,当一个信息传播的时候,不同个体的思维会自动组织起来,形成不同的集体思维。如果信息交流的密度达到一个临界值,我们的社会就不再能区分个体和集体。

如果我们可以把整个的人放在一个相空间,那么我们会发现,在信息交流越来越多的情况下,人类社会中的个体就会出现越来越强的相似性,会在相空间(按照统计物理的逻辑,是 mu 空间)形成有组织性的结构,或者说花样。如果我们对这个相空间中的体系用统计物理的粗粒化方法,就可以找到不同的群体,他们相互关联,组成每个群体的个体有很强的相似性。由于信息传播的便利性,这些个体甚至都不会意识到他们是在一个群体中,他们(在某些方面)的思维跟这个群体中的其他的个体很相似。

你我犹如隔镜视物,所见无非虚幻迷蒙。

在统计物理中,一个非常赞的 H 定理,Boltzmann 在一个人类尚未认识到物质是由分子原子组成的年代,证明了即便组成体系的是可逆运动,整个体系依然有一个量,称作 H,是一直减小,直到平衡态。换句话说,体系是不可逆的。这大概是第一个个体不能决定所有集体行为的证明。

集体行为反过来非常强烈的改变的个体的行为。加上个体行为不能决定所有的集体行为这点,就让“我”的存在性变得越来越模糊。在很多相互作用强的体系中,整个体系的行为对个体行为的走向有着几乎决定性的作用。所有如果任何人之间的信息交换密度足够大,我们一样会迷失个体,变成一个整个的生命。

当然,人类并不是在一个绝热的环境中。虽然在某种程度上,把人类说成是一个“我”是非常好的近似。但是如果从非常非常长的时间尺度上来看,人类会跟其他的个体相互作用,这使得人类这个生命也不是一个严格的“我”。甚至盖娅也不是严格的“我”,因为盖娅的发展基本上借助外在的能源,即太阳能。

只是以现在这种信息交换的密度来看,人类的寿命太短了。如果信息交换的密度足够大(如果人类能够摆脱逐渐产生的知识红移,避免进入魔法世界的状态),我们将会感受到一种自我的迷失,并且同时所有人将会感受到同一个“我”,那时候,我们才会感受到那个作为集体的生命。然而,即便现在,我们也不能因为非常明确的感受不到她,就否认她的存在。

那时候,我们会真正的体会到,“孩童之时,所言俱为孩童,所感如是孩童,所思亦复孩童,唯成年之后,便将童心摈弃。”那时候作为个体的你我,会感受到苦痛,那是”我执“的痛,只是这种痛,远远都不能够抗衡她的力量。

Ghost in the grand shell.